那七年【尚何】
尚九熙视角
我跟他说要搭档一辈子
老舍说希望多半落空，祥子不例外，我自然也不例外。
七年前师父把他分配给我，去年我又决定和他散伙，我知道，我欠他一个理由
记得分开的八九个月前，寒冬腊月的天，四九城里可真不暖和，冻得人在外面一刻都不想多待
演完出有快十二点了，散了场，我和他从后门出来，巷子里的冷风迎面吹来，冻得人一激灵，他哈着气，两只手不停地搓着，嘴里念叨着赶紧回家。
我肯定不干了，刚演完出，肚子里没食儿，又恰巧路过一家火锅店，扑面而来的热气让我硬生生是把他拽了进去。
他不停地抱怨着这么晚就别吃这么多了，我才不管他，乱七八糟的点了一大堆。
菜陆陆续续地都上来了，满满登登摆了一大桌子
锅底都开了，他却看着这一大桌子菜发愣，我用筷子去敲他的头，他这才反应过来跟我闹“你看我这不是等菜呢么”
我笑着叫他带着他的破包袱滚
他不说活，站起来夹我身旁的一盘毛肚，我把那一盘子端起来“你不是说你不吃的嘛，你别吃啊”
他又去夹别的菜，“有本事你把这一桌子菜都端起来啊”
我被他逗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把那几片涮好的毛肚放到他碗里
“你怎么涮了二十秒，应该涮十五秒，空气中有氧化时间的”
“爱吃不吃”我笑着骂他
他一股脑把那些毛肚扒拉进嘴里，费力的嚼着
“你看，老了吧，嚼不动了”
我叫服务员拿了一瓶白酒，他喝了两盏
借着酒劲，带着哭腔跟我喊
“我累了，不想干了，搭档一辈子太难了，太难了”
老了，嚼不动了，想放下了
其实前半段对话没什么异样的
再无话
吃得差不多了
我淡淡的说了一句
“回家吧先”
人长大后，确实太难学从容
散伙六个月来，我还是会梦见从前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
那是好久以前了，大约四五年前，何九华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一块玉，环形的，中间是空的。
我问他你喜欢收藏这个？他笑笑，把那块找人分成了两半
他把一半递给我，另一半自己挂在了脖子前，我笑他分的一点都不平均，他倒是挺认真的，严肃的跟我说
“以后咱俩要是分开了，就拿这块玉，破玉重圆”
我说咱俩不可能分开
“万一呢”
谁料他一语成谶。
也就一次次的赶场，早起晚睡的六七个季节交替里，我们俩建立了
非常深的革命友谊。
就算我俩才差一岁，用他的话说，跟我搭档就跟养了个儿子一样
后台的人都笑他占我便宜
我知道他这不是伦理哏占我便宜，不是当乐子说，更不是开玩笑，他是向着我
自从跟了他以后，
从剧场出来，手里的礼物全部是他帮我拿
过马路他总是冲在我前面，避免我的经常性溜号
甚至去外地演出，行李从来没有自己拖过
有时候就连我吃饭挑食他都要管，我总是跟他说我不是小孩子了，他反倒白了我一眼“都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了还挑食”，然后继续往我碗里夹着我不爱吃的青菜
别说，还真挺像养儿子的
以至于分开了以后所有人都感觉我不能自理。
再后来为了对活方便，干脆两个人合资买了一公寓，从宿舍搬了出来
他说去网上选一套家具，我执意要等哪天没有演出去宜家看家具
他无奈的笑笑，只好开车带我去宜家
本来就是艺术生的我对家具有着严格的要求
从配色到材质。
几件为数不多的家具和装饰，我们俩愣是逛了五六个小时
然后就是开始装修，我买了好几桶颜料，自己亲自给墙画上插画，其中有一张他最喜欢，是一只企鹅倚靠在狐狸身上
……
我依稀清晰地记得他从这个家离开时，冷冷的丢了一句
“那面墙你换掉吧”
他没说哪面墙，但我知道。
而且，他说的不止是墙。
我没换。
别人问我我总回应说买油漆自己画太费事儿了，油漆味太大了。
可我自己心里明镜似的，我要是想换，早就换了，那还不容易
还是想留住点什么。
哦对了，他走的时候执意要带走一对企鹅和狐狸里的一只狐狸
我趁他打电话的时候悄悄把另一只企鹅也塞了进去
也不知道那企鹅和狐狸还在不在他身边。
或许他早就扔了
有一次在大栅栏闲逛
看到一个卖棉花糖的
我嚷嚷着要吃，他笑着问我多大了
“我才不管呢，我就要吃”
他买了，我抱着他嘿嘿的笑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
就在前两天，张云雷来找我，他问我真的不想再搭档了吗
我笑笑“没有杨九郎的命，偏偏得了杨九郎的病”
他说你知道熙华和九辫之间差了什么吗。
我一愣。
“差了一个经历生死，人失去一次后，就不敢再失去了”
“所以说，我就跟郭霄汉好好搭档吧，我已经失去何九华了”
“你到底是希望他挽回还是希望他向前看”
“那天他看到九芳的微博了，我发的年度小作文他也看见了，
我已经在尽力告诉他向前走了”
我用我的七年，用我一年的一辈子，去换他的前程似锦
很划算的
也许是我太自私了，后来他问我你真的舍得我走吗
我笑笑，不舍得也没办办法，你要迎接属于你自己的盛世了
张皓宸说过，人一生会拥有太多东西，但衣柜容量有限，抽屉容量有限，心的容量也有限，所以需要经常来腾空一些位置，让新的进来。但有些人，衣服穿旧了东西用坏了都舍不得丢，心里实诚地放着一个人，容不得虚掷。
还记得以前何九华每次跟秦霄贤搭档
我总是在台下瞪着他，一脸不情愿看着他和秦霄贤的肢体接触
他下台后我总是会搂着他撒个娇，秦霄贤在旁边一脸尴尬
他无奈的笑笑“就是临时搭档”
我才不听呢，因为从七年前开始，我就一直认为他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搭档。
现在我没资格说了，他早已与我无关了。
---尚九熙
2021年3月27日凌晨3:04:07